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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心得

    【浪與沙—兩世代的接軌】作者:王奕幀

         「女郎!妳為什麼獨自徘徊在海灘;女郎!難道不怕大海就要起風浪…..」,起風了!略帶鹹味的海風拂面而來,使得我那一撮柔軟的髮尖在頰畔起舞,在一陣狠戾的呼嘯聲後,一舉撲上了我那通紅的臉蛋,額上烏黑的細簾掀了掀,露出海水的翻騰,此景此幕,正映照在一雙玻璃珠似的眼裡。

           眼前翻高的浪花襲捲上柔細的沙灘,遺下的泡沫凝在岸上,在浪與沙間繪出一條不可跨越的界線;猶記得爺爺曾說過:浪與沙是遭詛咒的戀人,於是他們日夜相望,只在起風時短暫相會。泡沫,是海洋別離時的淚水,她將一串淚贈與戀人,殊不知這條珠鍊,彷若是兩人相聚時的美好,轉瞬破滅。小時候聽來,只覺這傳說十分綺麗、夢幻,但自從搬離祖厝離開爺爺後,我不禁心想,浪與沙的故事,其實也像現在的爺爺與我吧!每當坐在海堤上,闔眼便能感受往事如潮水湧來,回憶裡的爺爺栩栩如生,但當我睜開眼時,那道離別的界線,卻是任我如何拼命也無法踰越的。

    爺孫在蚵寮沙灘

    圖一   爺孫在蚵寮沙灘 訴說浪與沙的故事      

       

           回憶起童年那段居住在蚵仔寮祖厝的日子,幾乎都與爺爺厚實的手掌重疊著,強壯的身影,一如最堅固的避風港,因此再猛烈的風雨都無法讓我感到懼怕。

           曾經與浪為伍、與海爭雄的日子橫亙大半個爺爺的生命,直到我的誕生才又為這個家帶來了新氣象,而爺爺也在此時自船上退休,並且立刻轉而呵護著我的孩堤時光。性質相異極大的兩件事,爺爺卻能得心應手的遊走其間,或許有什麼東西,隱隱約約藏在他那如海堤般寬廣的肩後,使一個心懷千山萬水的人,甘之如飴的擔起生命中這許多責任。時間的流逝,連帶剝去回憶的鮮明,讓我想重溫兒時舊夢,即使總如霧裡看花,在一片朦朧的灰燼中抓不著當時的哀怒悲喜,只不過在那張如刀鑿般的嚴肅臉孔下,摻了些許不可見的溫柔,至今仍深印烙印在我的腦海中。

           一陣尖銳的啼哭聲劃過逐漸沉淪的思緒;猶記得五歲時狠狠跌了一跤的當下,我便是如此放聲大哭的,我知道爺爺對路旁凹陷的窟窿早已「心知肚明」,卻仍放手讓我跌跌撞撞的闖去,落得我衣毀人傷;在心中的委屈助長之下,我淚水奔流而出,染濕的髒污衣領,使我看來更為狼狽,同樣的事之後不知重複了幾次。爺爺從不吝於讓我跌倒,但他總會輕聲安慰我或說些要勇敢的話,而後領著肥嫩小手的主人回家,用長繭的大掌替我上藥,像捧著一塊嫩豆腐似的捧著我的手。和爺爺長年與波濤相抗的粗礪雙手放在一起,我的手像兩坨軟綿綿的雲朵,被爺爺輕輕攏在手裡。疼痛的滋味終於讓魯莽的小女孩學會保護自己,當我懂得仔細繞過不平的陡徑及碎石時,回眸一看,那雙略顯銳利的眼中,笑意滿盈,幾近來不及掩飾,那一幕自爺爺處緩緩流進我那童稚的心靈。

           冷風迎面而來,無情地吹送著,將我的想念帶至陡峭的海崖邊,迷離的神智也因入耳的清脆再度回籠。適才路旁的啼哭已轉為啜泣,只剩幾聲嗚咽自男童微張的小嘴流洩,而後,我看見了,一隻擔心的手從旁探出,扶起嬌小的身子,手心緊緊相連的走遠,如當年那齣早已泛黃的記憶片段。遠遠看著爺孫的背影隱沒在街道的轉角,悵惘悄然攀上心的一端,如幾縷細絲一般,勒得心口微微泛起疼來。眼前的場景開始微雨,澆得眼睫上一片炙人的濕意。

           時近傍晚,太陽也顯露疲態,日光不復午後的氣燄張狂,選擇冷冷地躲在雲翳後窺看,我輕輕起身,抖落裙下的細沙,與瑣碎的往事塵煙。我很想念爺爺的這個秘密,只能和海分享。

           也許,爺爺早就料想到,我們長大後將與牢靠的避風港漸行漸遠,向外尋找另一片能自在揮灑的藍天。於是,在爺爺的注視下,我學會跌倒和受傷,學會面對挫折與變化,不知不覺間,他早已將叱咤於浪上的畢生所學,都教給我了,使我面對人生日後的風浪,也能走得穩當。

           國小畢業後,我離開了海風眷顧的蚵仔寮小漁村,帶了一只貝殼,但即便到了陌生的地方,我仍感受到四處都有家鄉那片海的投影,這些若有似無的相似總會挑起深埋的鄉思。夜深人靜時,我將貝殼湊至耳邊,讓熟悉的搖籃曲送我入眠,這是唯一一件帶自家鄉的物品,是我對故土的眷戀,也是故土對我的羈絆,讓開始在城市的人潮中載浮載沉的我,始終在心裡保留一塊柔軟的地方。聽說,海岸旁最近添了許多房子,海風狂暴的呼嘯聲也日漸萎靡,再也沒有餘力像從前一樣,偷偷潛入海邊的街道,為我捎來久違的、帶些鹹味的呼息。

           有著我和爺爺故事的那片海,如今,景物皆已全非,而流傳已久的故事,則再次浮上心頭,有海風、爺爺和童年的海,以被現在有樓房、遊客所取代了;浪與沙,那脆弱的泡沫是兩個世代間的接軌,這回也逐漸淡去;而泡沫後的純真爛漫,是否將被時間淘洗去?回憶的風在此時呼呼的颳起,我的眼眶也泛起了一片冷冷的霧氣。 

     

    有著我和爺爺故事的那片海

    照片二  有著我和爺爺故事的那片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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